太子东宫。
正名春和殿。
太子阖家上下,全都住在这春和殿内。
身为东宫之主,太子朱标自然住在正殿。
而朱雄英。
便被分配在春和殿的偏殿之中。
本来,这处偏殿是没有名字的。
但近日或许是朱雄英朝堂上一番慷慨陈词,令得“龙心大悦”,陛下竟亲自执笔,赐下了一块匾额。
“多福殿!”
看着宫人们将那块匾额挂上偏殿门楣,朱雄英唏嘘不已。
“多福”二字。
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文王》。
原文是八个大字,“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”!
其含义。
是努力修养自己的德行,顺应天命,则福禄自来。
很显然,这是朱元璋的敲打。
他明里褒扬,但实则是在告诫朱雄英,勿要行那逆天改命之举,以致失了福分。
“看来,皇爷爷还是对他假行刺之事多有怀疑啊……”
朱雄英看着牌匾,幽幽叹了口气。
……
陛下亲赐匾额之举。
在朱雄英看来是一种敲打,但在他人眼里,却是不然。
此刻。
在东宫西殿里,有一位妇人愁眉紧蹙,望着那多福殿的方向怔怔出神。
这位面容娇好的妇人。
正是太子妃吕氏,她也是皇孙朱允炆的母亲。
这朱允炆,乃是太子次子,也算是太子一脉,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。
当然。
朱允炆最大的敌手,就是他朱雄英。
如今眼看着朱雄英展现出过人风采,又得了陛下赏赐,吕氏开始忧心起来。
放任朱雄英继续风光下去。
那她的儿子朱允炆,就再难染指继承人之位了。
他日太子得承大宝,朱雄英是毫无争议的太子人选。
为了这个嫡位,吕氏此前也施展过诸般手段。
但却都未获成功。
究其原因,是朱雄英此人,太过沉稳了。
吕氏使出诸多计策,甚至曾经有过毒杀手段,可都被不问世事的朱雄英一一避开。
沉稳虽能避开争端。
却也有一个劣势,那便是不显于人前。
所以即便屡屡受挫,吕氏仍满怀信心。
只要朱雄英继续蛰伏下去,她的儿子朱允炆,一定会获得太子的青睐。
但这会儿,事态又有了些变化。
朱雄英突然觉醒了!
毫无疑问,近来来锋芒毕露,才是朱雄英的本来面目。
露出锋芒的朱雄英,就成了横在朱允炆面前的最大拦路石。
正当吕氏焦急难耐之时,大殿外宫人通报,一个面目刚正的长须老者,走了进来。
“老臣太常寺卿吕本,参见太子妃……”
那老者一走进来。
先微微躬身,行了一礼。
“免了免了!”
吕氏赶忙上迎,又挥手喝退两旁侍女。
待周边下人全都退去,吕氏才赶忙迎上去扶住那老者。
“你我父女一场,何须如此多礼……”
这位太常寺卿吕本,正是吕氏的父亲。
吕氏将吕本扶到席上坐了下来,随即道:“今日召父亲前来,实有件大事,要父亲替女儿拿个主意……”
“何事?”吕本捋了捋须,问道。
吕氏赶忙将自己心中忧虑,提了出来:“这皇长孙崭露头角,已得天家青眼。咱们的允炆,该怎么出头啊?”
两人本是父女,说话间便再无遮掩。
一说起朱雄英。
吕本便皱了皱眉。
他微一叹气:“此前我还以为,这皇长孙沉稳有余,锐气不足。那时候还道,他这皇长孙的位置,坐得并不牢靠。”
“可现在看来,他早先是有意蛰伏,隐藏实力啊!”
吕氏一跺脚:“正是如此呢!父亲您看,咱们允炆……还有机会吗?”
老者吕本苦笑了声,摇了摇头:“照如今局面看,朱雄英已获太子瞩目,这嫡长孙之位,怕已坐稳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咱们允炆……”
吕氏急了。
吕本叹了口气。
缓缓道:“几无可能!”
这等于给朱允炆的夺嫡之路,宣判死刑了。
“那怎么行?”
吕氏自然不愿见到如此局面,她揣着手,在殿里踱了几步,心中揣度着解决之道。
想了半天,她只想出一个办法来。
回过身去。
再看向自家父亲,吕氏将牙一咬。
愤愤道:“要不,咱们想个法子,除掉他?”
这是最后一招了,吕氏为了儿子的终身荣华,只能出此狠策。
此计一出,那老者吕本便将浓眉紧紧地皱了皱。
他又捋须思虑片刻。
终是摇头:“不妥!”
吕本的拒绝,自是事出有因。
他本就是朱雄英的师长,于朱雄英之间,还存着师生之谊。
更何况。
这种毕其功于一役的法子,风险太大。
“父亲,您是不是还惦记着那小儿跟你的师徒名分?”
“您可别忘了,允炆才是咱们吕家的种!”
见父亲拒绝。
吕氏有些愠怒,竟调转矛头,朝吕本发起难来。
吕本冷哼一声:“谁亲谁疏,孰近孰远,为父自是分得清楚。”
他话锋一转。
又扬着头道:“但是你也要考虑,此事的后果!”
“一旦事败,那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。”
吕氏将牙一咬。
面露狰狞道:“我……我不管,为了允炆的前途,我……我什么都能舍下!”
看着女儿面露凶光。
吕本悠悠道:“难道你也不顾允炆的死活?”
不待吕氏回嘴。
吕本又解释道:“一旦事败,你我自是身死名灭。可咱们的允炆,又岂能善终?”
“削爵撤番,这还是好的。闹不好,他也要为你的鲁莽,付出性命代价!”
暗害皇长孙。
这的确是个天大的罪名。
若此实作实,以朱允炆现在的身份,能否顶得下这样的罪名,也在两说。
漫说朱允炆不参与此事,你吕氏是朱允炆的母亲,一旦事情暴露,朱允炆能脱得了干系?
吕本的话。
令得吕氏一时语塞。
父女两人沉默良久,吕本终是扬了扬手:“罢了罢了,此事暂且莫提。那朱雄英锋芒毕露,也未必全是坏事。”
他眼里闪过异样光芒:“或许,有人比咱们还要急呢!”
说罢。
吕本甩了袖袍,就此退去。
自他离去,吕氏仍独坐殿内,她此刻陷入深思。
“有人比咱们……还要着急?”
吕氏眼里闪过迷惑,喃喃自语着。
但很快,这股迷惘神情,又变得坚决起来。
吕氏眉目一凝,神情冷冽起来:“我不管那朱雄英将来如何,我只要确保我家允炆,能夺得嫡位!”
“谁挡在允炆身前,我便要除掉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