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西而去。
只有一条小道,很容易便能找到。
朱雄英带着刘义,沿着那条小道走了大半里路,便已闻出乱葬岗的地点。
恶臭,极浓烈的恶臭。
“殿下,要不您就在这里等着,我去看看?”
刘义捂着鼻子恭敬道。
他这是好意。
朱雄英却摇了摇头:“来都来了,总要亲自去看看。再说,我过去另有要事。”
他当先迈步。
隔了老远,便看见前方地势低洼之地。
再走近些,才看见这是个天然的山坳,两旁的土丘自然高耸,衬出这块地方形成了一个低谷。
往这低谷里一看。
朱雄英忽地窒息了。
这低谷里,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尸体,几乎全穿着灰褐麻布衣裳,全都是男性。
如此多的尸体。
堆叠在一起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。
这等场景,实在叫人惊骇震诧。
死人本就给人已恐怖之意,这么多的死人堆叠在一起,更有种震撼的观感。
朱雄英觉得浑身毛孔都猛地胀开。
整个人僵住了。
他腿一软,腹内不由地翻江倒海。
“呕!”
终是忍不住。
他回身吐了起来。
“殿下,您……没事吧?”
刘义毕竟是锦衣卫出身,此时倒还忍得住没吐。但他的脸色,也有些泛白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
朱雄英擦干嘴角。
这才惊声叫了出来。
入眼所见,全是尸体,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。
虽未曾细数。
但朱雄英绝对能分辨出,这里绝不止数百人。
至少有千人以上!
“殿下,看来那崇山侯刘新,故意虚报了人数!”
刘义一脸愤然,恨恨说道。
“好个刘新,真是胆大包天。这种人命大事,他也敢撒谎!”
朱雄英咬了咬牙。
心中怒意滔天。
“那……咱们这就去将那刘新捉了?”
刘义又问道。
“不急……”
朱雄英顿了顿。
“还有些事,没弄清楚,得继续查下去……”
他随即转身,走到那低谷前。
“不过,咱们得加快进度了。再让刘新这么折腾下去,也不知道还会死多少无辜之人!”
他伸出手。
一阵葱香自恶臭气息里钻过,烙饼碎渣飘飞落下。
“这是铁拴带给你的,愿你安息……”
低吟两句。
朱雄英再转过身。
“走吧!”
他面现决然之色。
“刘义,我们明早就回行辕。我要你联络人马,帮我查一件事!”
……
当晚酒醉。
第二天一大早。
朱雄英就回了行辕。
说是夜饮伤了身子,得在行辕休息几日。
这几日间。
崇山侯李新,依旧每日请安,跑得很是勤快。
朱雄英倒也敞亮。
每日照常接见。
李新嘘寒问暖,好一副关切表现。
他自是来看一看,这皇长孙殿下,有没有谎称身子不适,实则外出调查。
但每日巡视之下。
刘新才意识到,自己太多心了。
人皇长孙天天在行辕里待着,压根就没外出。
朱雄英在行辕里。
好吃好喝地待了三日。
直到第三日夜间,刘义急匆匆从屋外跑了进来,他的手中,还提着一张白色纸笺。
“殿下,查到些情况了。”
刘义将那纸笺递了上来。
“那严家的确是卖女求田!”
那天夜里。
朱雄英便下了命令,让刘义彻查刘新擅改河道之事。
调查的方向。
自然是那户严姓富户。
此前这消息只是民间传闻,尚未做实,朱雄英便让刘义委派人手,秘密查探严家。
朱雄英赶紧看了眼那纸条。
纸条上记的。
是这卖女求田之事的来龙去脉。
那胭脂岗以东的大片良田,的确归河东富户严家所有。卖女求田,擅改河道的事,也的确为真。
只是有很多细节。
传闻中并未详谈,这纸条上多了详细记载。
比如,那严家老爷,家境富庶,他娶了十多个老婆,生了儿儿女女几十号。
而被送去的那个女儿。
只是个庶女,在严家没有丝毫地位。
对于严老爷来说,胭脂岗东侧的大片良田,可比那个庶女值钱多了。
看完这张纸笺。
朱雄英又在心里,给那崇山侯李新,添上了条罪名。
“为了得严家一个女儿,居然强行更改河道,浪费朝廷钱粮。这李新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!”
他气得直咬牙。
“就凭这一点,他李新杀十次头,也死不足惜!”
“陛下,还有件更为机密的事!”
这时候。
刘义又变戏法般,从腰间取了个小竹筒,双手托着,奉了上来。
这竹茼只一个食指粗细。
很显然是绑在信鸽腿上,用作飞鸽传书之用。
朱雄英赶忙打开竹筒。
取出里面卷成一卷的细小信纸来。
信是刘义的手下人写的,记录了他们调查卖女细节的过程。
“我等再三考虑,决定潜入严府,调查卖女细节。”
“无意间,发现那严老爷,竟然在自家佛堂之中,大骂崇山侯李新……”
朱雄英再忍不住了。
继续往下看去。
原来,那严老爷卖女之后,换得大片良田的安宁。
但那李新却不罢休,之后又数次向其敲诈,勒索钱财。
李新要严老爷要钱的理由,居然是打理京中官员。
据李新向严老爷透露,他修这条漕河,虽然贪的不少,但也未必全落入口袋中。
因为修漕所得赃银。
还要分配户部、工部数名机要大臣。
这事,自然引得严老爷不满,所以他在自家佛堂大肆怒骂,骂那李新贪得无厌。
而所骂一切。
自然传到了刘义派去的人耳中,接着便被记到了这张纸条上。
“工部、户部?”
朱雄英彻底愣住了。
原本,他以为现在已到了收网的时候,只凭那乱葬岗,以及严家之事,便能治那李新一个罪过。
但现在看来。
这件事并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。
居然还牵扯上了户、工两部,这就说明,此次修漕事件,很可能不止李新一个罪魁祸首。
若那严老爷所骂之事为真。
那这修漕之事,已衍生出一条严密完整的利益链。
这条利益链,竟涉及到大明朝中枢朝堂!
朱雄英不由皱眉。
这件事……
该查下去么?
倘若查下去,自己会否像皇爷爷朱元璋一样,一杀一大片?